■ 本報特約記者 陳七妹/文 何鑫/攝

    耶魯大學的在校生有機會得到數萬美元的投資，并在導師的支持下開創自己的社會企業，哈佛大學的教授們幾乎每一周都會提出一個關于社會創新的研究理論。在美國東海岸，世界頂級名校的校園里，社會創業孵化器和社會創新研究已經形成一股正在覆蓋世界的浪潮。

    2012年度‘易社學者’的重要日程之一，是在哈佛、耶魯、斯坦福、圣克萊爾等美國乃至世界一流的學校中的社會創新、社會企業研究中心進行密集的專業課程學習

    4月下旬，二十多名來自中國各地的社會企業家赴美進行了為期9天的社會企業學習。這次出訪被某財經媒體稱為“中國迄今為止首次由私募基金資助的規模最大的社會企業民間交流活動”。

    二十多位出訪者被稱為“易社學者”，他們都是在中國本土創立并實踐各種社會企業的創業者。其中，有剛剛拿到70萬美元風險投資的樂朗樂讀創始人蘭紫，也有知名的自閉癥兒童康復中心金羽翼的創辦者張軍茹，中國第一家在線慈善商店的創辦人周賢，以及已經風靡京滬兩地、正在準備轉型成為社會企業的“北京有機農夫市集”發起人常天樂，也有在山西農村開辦白內障?？漆t院的美國人JEFFERY PAKER和在青海推廣便攜式太陽能環保灶的青年工程師SCOT FRANK。

    該活動的發起方是一個名為“易社計劃”的獎學金項目。該項目最初由美國的一只私募基金支持，現在源自上海成立的名為“創思”的社會風險投資基金。

    “易社計劃”是這只基金除了風險投資之外的一個人才培訓項目。每年在全國范圍內遴選約30位優秀的社會企業實踐者，資助他們前往美國進行為期約9天的深度學習。該項目還會為社會企業家們提供后續的創業輔導、創業投資等福利。

    9天的行程有兩大亮點。其一是在哈佛、耶魯、斯坦福、圣克萊爾等美國乃至世界一流的學校中跟社會創新、社會企業部門有關的研究中心進行密集的專業課程學習；另一亮點是參觀美國西海岸的知名社會企業，比如小額信貸平臺網站KIVA，社會風險孵化器THE HUB，以及公平貿易公司ALTER ECO和校園營養餐的配送公司等。

    耶魯大學企業家學院（YEI）、哈佛大學豪澤非營利組織研究中心、斯坦福大學社會創新研究中心以及位于加州的圣克萊爾大學社會科學技術中心，都是美國高校中社會創新研究的熱門地標。而“易社學者”此行分別在這些學校中進行了一整天的“密集”培訓，聽教授專家講課，分享青年創業者的經驗。突出的感覺是，社會創新無論從理論還是實踐的角度而言都在美國高校中受到極大的重視，得到非常多的支持。

    讓聰明學生開“好公司”

    耶魯大學企業家學院（YEI）就在開放的耶魯校園中，惠特尼大街55號，這個學院的目的是幫助耶魯創新性學生把好點子商業化，成為一個公司的同時，也為學校所在地紐黑文市的社區提供一些服務。

    2007年的時候，耶魯大學的“合作研究辦公室的主任”Jon Soderstrom覺得，耶魯學生沒必要非得去硅谷才能創業，在自己的校園里一樣可以。于是他們就把對教授老師的服務向下延伸，為學生搭建一個平臺，引導他們把創業的點子變成現實，帶他們走到企業階段，增加成功的可能性。

    YEI學院的雛形是一個為期十周的暑期培訓課程，類似校園企業家訓練營，后來發展成獨立的學院。有五位導師、數十位顧問委員，YEI的宗旨就是在培養可持續的杰出的校園企業家，讓學生們不用為了短期的職業規劃而焦慮，可以勇敢實踐自己的創業想法。

    學院主任詹姆斯·保爾（James G. Boyle）博士說，他們在挑選時，會偏重那些有比較高的道德標準、創辦者充滿創新分享和社會責任的企業家精神，同時，學生也需要繼續完成學業的項目。

    耶魯校友會為YEI的學生項目提供風險投資和各種智力支持。YEI的顧問委員會主席是紐約“金種子”天使基金的總經理，其他的顧問中有著名的CSAM信用資產管理公司的首席財務官和數十位活躍在各個基金會的經理以及投資人。

    YEI每周都有公開接待時間，只要學生帶著成熟的商業計劃，就能在這里得到咨詢意見、找到導師、獲得資源。

    這里的學生創業孵化器環境看起來非常像一個自由輕松的IT公司的辦公地，不過座位之間沒有隔板。每個團隊有一兩張辦公桌，被布置的花里胡哨。公用區的會議廳、咖啡間和白板隨便使用，學生在電腦前忙碌，教授就在身后路過。辦公區域的費用幾乎是免費的，教授們負責提供培訓、活動、法務指導還有投資人引薦。

    每年夏季YEI還組織長達十周的集中訓練營，勝出的學生團隊會獲得兩萬美元的投資。

    據保爾主任介紹，現在正在被孵化的項目一個是快速細胞分裂和病原體診斷設備，它能在十分鐘之內解決通常需要24到96小時才能完成的檢測。還有一個用回收紙板做家具的項目、一個把有機垃圾轉化成生物肥料的項目以及一個幫助森林管理者通過衛星坐標查詢森林數量的軟件。

    幾年間，YEI總共給學生項目投入了3700萬美元，涉及軟件、教育、零售、食品以及綠色科技，一共扶持了47家學生公司。目前他們扶持的對象，范圍非常廣泛，很多是社會類型的企業或者說有社會服務目的企業，但絕對是需要商業運營的。所以在學生項目中，找不到純粹公益型的組織。

    在YEI的項目中，最出名的就數學生Robert Casey創辦的“YouRenew.com”網站，該網站回購二手手機和筆記本電腦，經過測驗、翻新、重新包裝之后再賣給小零售商或獨立的授權經銷商，一年能處理十萬臺，利潤也非?？捎^。

    保爾教授說，他非常想知道他們的模式和學生的創業孵化形式在中國是不是行得通。比如耶魯的一個學生開發了城市公共設施拍照系統seeclickfix，市民下載后安裝在手機里就能隨時把路面破損、井蓋丟失的照片上報給市政管理者。這樣的小公司是否能在中國運作呢？同行的“易社學者”說，中國已經有類似的“城管通”工具了。

    豪澤中心的非營利創新

    豪澤非營利組織研究中心在哈佛大學肯尼迪政治學院的樓上。中國項目主任胡馨女士專門安排該中心的品牌建設課程教授和社會投資教授為中國的社會企業創業者們上課。

    哈佛大學的教授不僅要在兩個小時內把非營利組織的品牌建設這門課，快速高效地傳授給中國的訪問學者，還要解答他們各自在企業中遇到的問題。結果通過課堂互動發現，大部分組織的創辦者都沒有真正科學而深入的思考“使命”、“品牌”、“任務”，這些對于投資人和社會而言最關鍵的概念。

    在社會影響力評估、爭取社會投資等一些領域中，教授的觀點令易社學者深感開闊眼界。

    胡馨談到，無論在美國還是中國，所謂社會企業家，已經超越了營利與非營利的界限，而是一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一幫相信“看不到的東西”的人。

    在豪澤中心，幾乎每個學者都對社會企業界的概念有各自不同的理解，他們都表示自己的研究不代表學院，甚至希望引用他們的觀點時最好匿名。

    有的教授認為“社會企業家”要做的事情無法用營利或非營利去界定，而是一種精神。即便錢都是募捐來的，只要能體驗創新精神和強烈的社會使命，不營利一樣是社會企業家。

    有一位教授則說，在幾個星期之前他們剛剛重新定義了“社會企業家”——不管有沒有資源，都在尋找機會，創造性地改變社會的人。

    教授們列舉他們所推崇的社會企業家，很多都出自《福布斯》雜志2011年底評選出的“30名世界上最杰出的社會企業家”。比如公益組織“為美國而教”，招募一流的大學畢業生，輸送他們去落后地區和師資力量薄弱的學校，進行兩年以上的教學工作。在過去的21年中，33000名年輕教師在30多個州教了三百多萬名兒童。這項公益項目已經擴展到全球22個國家。也有技術性的營利公司，比如出售價格7美元至40美元的便攜式太陽能燈，給貧困地區解決照明問題的D.light公司。也有第三方的服務機構，比如為美國的自由職業者提供社保服務的“自由職業者聯盟”，自從創辦起就實現了自給自足的財務自由。

    如果用國內從業者的角度看，他們對于社會企業的定義十分寬泛，并無一定標準。而對于社會影響力定量的評估恰恰是他們最看重的。在美國教授看來，如果一個社會企業有超強的營利能力，利潤表非常好看，那它就不是一個值得推薦的成功的社會企業，因為利潤沒有都花在其社會使命上。

    他們因此認為，美國的很多非營利組織發展比較成熟，即便資金來源是募款而非在市場上出售產品或者服務，只要能體現創業精神和強烈的社會使命，那就是社會企業家。

    中國業內普遍的共識是社會企業不能分紅。然而在美國，對于捐贈和投資的不同收益界限十分明確。道德投資不能要求利益回報，而項目投資則一定需要3%左右的貸款利息，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

    豪澤中心的教授還分享了美國社會企業投資的回報現狀，純粹社會服務類投資一般為0-3%；社會性住房類的投資十年之內回報率3-4%；而有些環保項目的投資匯報能達到5-8%。

    哈佛大學商學院有專門研究社會企業的教授和相關課程，會經常為學生舉辦各種講座、培訓、競賽。而學生社團也對社會企業很感興趣。商學院的本科生和研究生都經常組織社會企業的峰會，邀請世界各地的企業家來演講，而這些嘉賓往往會成為學生日后創業可以利用的人脈資源。

    全世界社會企業家的孵化器

    位于加州海濱的圣克萊爾大學社會科學技術中心專門為培養世界各地的社會企業家設立了名為GSVI（全球社會福利孵化器）的項目。通過遠程教育加學校培訓的方式，幫助世界各地有社會理想的社會企業家創辦可以持續發展的、可以規?；瘡椭频纳鐣髽I。孵化器自從2003年創辦開始，一共培養了全球140位企業家，為7400萬第三世界人口服務。

    這個孵化中心聘請了40位來自硅谷的創業導師，其中很多人創辦的公司都在納斯達克上市。他們會傳授給學員非常重要的企業經營之道。除了導師之外，斯考爾（Skoll）基金會、聰明人基金會、阿育王基金會以及綠色回聲等組織的負責人也會不定期給學生提供各種指導。

    孵化器經過十年的摸索，現在每年都會從幾百個申請者中挑選并最終扶持十多位成為成熟的社會企業家。2012年的社會企業家中，有來自印尼、巴基斯坦、烏干達、馬里、南非、印度等地。

    如何培養全世界的企業家？GSVI的經驗是有效利用網絡。首先他們在網上公開征集致力于解決社會問題的所有領域的項目，然后提供遠程在線的培訓項目，教給企業家們可持續發展的最初知識。

    GSVI每年一月開始接受申請，任何國家和地區的項目都可以參加，在申請中必須證明項目的社會使命、受益方、有明確的市場目標和盈利模式。基本上每年全球范圍內都有400個左右的項目入圍。然后每個申請者會得到學校導師的免費培訓。GSVI的老師們有效利用網絡聊天軟件，深入訪談每一個入選者，然后再從中最后選擇20位親自來到學校，在兩位導師的幫助下進行兩個星期的系統的培訓，以完善他們的商業計劃。

    校園學習中最關鍵的環節是“成果匯報”——社會企業家們將進行投資路演，面向500個投資人宣講自己的項目，接受質詢。

    當完成所有的學校課程之后，他們每個人都會帶著跟老師探討出來的一年內的運營計劃離開，回到各自的國家去實踐過去半年多來的理論知識。

    被孵化的項目中涉及領域廣泛，有太陽能照明設備、綠色能源爐具、殘障人士就業、不發達地區婦女醫療產品等等。

    對于GSVI而言，一個優秀的社會企業，必須是可持續的。組織需要至少維持幾年時間，有積極的社會影響，收入超過開支，并且能夠覆蓋運營的成本。老師們的任務就是讓每一美元都能產生更多的社會影響力和更多的收入流。

    （本文作者系新社會網創始人、2012年易社學者）